牛奶要加糖

随便
匆匆那年 - 王菲

【任/温史】【而凛冬终将过去】

如果你渴望得到某样东西,你得让它自由,如果它回到你身边,它就是属于你的,如果它不会回来, 你就从未拥有过它。

——《基督山伯爵》

千雪电话打来的时候史艳文刚好下班,他将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间,边听千雪讲话边侧着头整理公文包。冷不防神色突变,五指紧缩把文件边角捏成一团。

“什么?”

“总之你快点过来!就在教堂旁边那间酒吧,藏仔还没到,快点!”

手机那头噪音很大,听起来正在赶路,千雪气喘吁吁的声音戛然而止,史艳文当机的脑细胞才清醒过来,猛地一咬牙,提起还没收拾好的公文包就奔向车库。

他匆匆赶到时酒吧门前已经围了不少人,史艳文暗道不好,连忙分开人群走进酒吧,在震耳的音乐和炫目的灯光中凭着起哄声轻易找到中心点。他拔开前面的人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他的胞弟史罗碧。史罗碧背对着他将一个男人抵在吧台前,一手揪着他的领子,另一只挥到半空的拳头被急得满头大汗的千雪紧紧拉住。

那个男人的脸埋在阴影里头看不分明,轮廓依稀有些熟悉。史艳文愣在原地,来时满腔急躁疑惑,此刻却满心踌躇不前。

男人将倒在地上的琴盒轻手轻脚放上吧台,随后推了推史罗碧,没推动,干脆就着这个姿势坐了下来,“难得回国,好友就这样欢迎我么?”

“你这混蛋!”

“你们冷静一点啊!”

被打的人反而气定神闲,本就气急败坏的史罗碧更生气了,只想往他脸上再补几拳。千雪差点拉不住暴走的史罗碧,一脸崩溃,内心疯狂吐槽自己真是倒霉催的怎么就摊上了这两个损友。

正是左右支绌,史艳文终于反应过来,他连忙上前拉住史罗碧肩膀,在他满脸怒容转过头来时递上手机,示意他看显示通话中的屏幕。

“无心找你。”

听到无心二字,史罗碧如虹气势顿减,他瞪了一眼满脸无辜的史艳文,接过手机到一旁跟爱女通话。

千雪佩服地竖起大拇指,“史艳文你可以的啊!”

史艳文却没空理他,方才面对史罗碧时轻松柔和的样子完全没了,他绷紧唇角,将目光落在翘着二郎腿静静看戏的男人身上。男人有一张硬朗英俊的脸庞,以及一头丰厚的染成银白色的长发,他的左侧脸颊被史罗碧打出了一块淤青,方才纠缠时散乱的头发已经重新整理好披散在肩后,带笑的眼对上史艳文的,竟是说不出的风流倜傥。

“好久不见,史―艳―文。”

他将史艳文的名字念得极轻极慢,像是放在嘴里细细咀嚼过,又极其轻佻地吐出来,令人捉摸不透他的真实情绪。

史艳文冷淡地点头,也逐字逐句回敬,“是好久不见了,任飘渺。”

史罗碧挂断电话,挺身挡在史艳文和任飘渺中间打断了两人视线,他先瞪了一眼任飘渺,然后态度强硬地对史艳文道,“你跟我回去。”

“小弟,你和千雪先走吧。”史艳文安抚道,“无心在家等你呢。”

两人对视片刻,史罗碧终究拗不过他,只好恨铁不成钢地啧了声,就头也不回离开了。千雪担忧地看了一眼史艳文,对眼神粘在史艳文身上的任飘渺语重心长。

“温仔啊,要好好跟人家道歉啊!”

等到两人离开,其他围观的人见无热闹可看都嘘声四起陆续散去了,任飘渺才邀请史艳文坐下,“想喝点什么?”

“不了,我等下就走。”

“这样啊,”任飘渺状似为难地皱眉,转过身子招呼调酒师,“麻烦为这位先生调一杯威士忌,谢谢。”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变。”

史艳文无奈摇头,将公文包搁上吧台。

“你是越来越稳重了。”任飘渺以手托腮,他忘记了侧脸有伤,冷不防压到淤青,痛得嘶声倒抽冷气,“罗碧这小子,下手越发没轻没重。”

“你该庆幸只是擦伤。”史艳文忍俊不禁,“他现在开了家武馆,自己兼任拳师,今天已经很手下留情了。”

任飘渺夸张地哇了一声表示心有余悸,随后状似不经意地问,“那你呢?子承父业?”

史艳文摇摇头不想多说,忍不住再一次瞄向任飘渺身前的琴盒,任飘渺顺着他目光看去,嘴角上扬,“新买的意大利货,艳文要试一下音么?”

“不不,你还在玩吉他呢。”

“爱好么,哪有这么容易放弃?”

任飘渺忽然低笑着提起琴盒,在史艳文惊诧的眼神下站了起来。

“难得再见,史老师可不可以帮忙检验一下我的技术可有进步?”

“等等,我是要……”

“请务必赏光。”

任飘渺调皮地眨眨眼,不顾史艳文拒绝,提起琴盒往中间舞台走去。史艳文无奈扶额,看他跟酒吧老板沟通后纵身跃上舞台,打开琴盒取出木吉他,站在麦克风前冲史艳文的方向微微欠身示意,五颜六色的灯光打在他身上,俊美得使人目眩神迷。

史艳文呆呆接过调酒师递过来的威士忌,无意识握紧杯子。果然,无论他如何欺骗自己,对于任飘渺,他到底还是很在意。

史艳文和任飘渺相遇在夏末的一个暴雨天。

那时候的任飘渺还是利索的短发,也没有染成少年白头,说话文质彬彬的,看起来挺像个正经大学生。他和史罗碧是朋友,后来阴差阳错又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史艳文朋友。那个雨天任飘渺带着他那把断了弦的木吉他来到史艳文家开的乐器维修店,从此在史艳文本该一帆风顺的人生旅途嵌入了一颗钉子。

后来的史艳文有时候会想,要是那天没下雨,要是他能冒雨赶去图书馆而不是选择在家看店,要是他没有多管闲事接待淋得浑身湿透的任飘渺还帮他处理被吉他断弦划伤的手指,要是他没有答应任飘渺荒唐的请求……木已成舟。

那个暴雨天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史艳文和任飘渺经常待在一起。任飘渺喜欢摇滚,对乐器却一窍不通,他请求史艳文教他弹吉他。事实上虽然史艳文长年与乐器打交道,他本人于音乐上的造诣并不精,理所当然的史艳文婉拒了任飘渺。

可史艳文到底耐不住任飘渺莫名其妙的执着,他本就不擅长拒绝。

“你会弹这首么?”

史艳文脑袋后仰,拉开了一点点两人过分靠近的距离,他盯着戳到眼前的手机屏幕皱眉。

“这位先生,”他将手里辛苦准备的《白桦林》曲谱教案计划书甩得唰唰作响,“在下建议您赶紧另请高明,这活我干不了。”

“哎?艳文真的不会吗?”

菜鸟师傅和他的弟子默默无语对视了一会儿,任飘渺朝他展颜灿烂笑道,“那我们一块儿学吧!”

『You could be my unintended

你可以成为我意料之外的选择

choice to live my life extended

丰富我的生命

you could be the one I'll always love

你可以成为我永远爱的人

You could be the one who listens

你可以成为倾听我

to my deepest inquisitions

最深的诉求的人

you could be the one I'll always love

你可以成为我永远爱的人』①

 

工作的这些年来史艳文已经少有接触乐器的机会,跟他一退千丈的琴技相比,任飘渺已经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水准了。

台上的任飘渺光彩夺目,他始终看着史艳文的方向,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微笑。史艳文摇晃着玻璃杯,小口小口抿酒,舒扬的吉他声和任飘渺极具穿透力的歌声不住灌入双耳,在其他人听来是诱人醇酒,于史艳文而言却比杯中威士忌还要辛辣。

『First there was the one who challenged

All my dreams and all my balance

曾有一个人

扰乱了我的梦想 

打破了我的平衡』

 

史艳文在教堂最后一排长椅边沿找到了任飘渺,一向以『懒惰』傲视朋友圈的这位先生出乎史艳文意料早早就到了约定地点。他捧着书,手边是一只绑着蝴蝶结的礼盒。他在唱诗声中静静呵出白气,缓缓翻过一页书。冬日微弱的日光透过彩色拼花玻璃窗折射在他身上,流光溢彩,连这张多数时候他都看不透的脸都带上了神性。

史艳文走到任飘渺身边,食指压住嘴唇轻轻嘘了一声,和他轻手轻脚,勾肩搭背走出了教堂。

这几天寒流来袭,鲜少有闲人愿意出门游玩,他们两人并排坐在空空荡荡的教堂门前的水池边,被游人投喂惯了的鸽子们毫不怕生,零零星星围在他们脚边。

大约是天气太冷,两人挤得很近,史艳文恍惚间觉得自己甚至可以隔着两层大衣触摸到任飘渺的体温。他虽然性情温和,却是极为注重私人领域的人,偏偏任飘渺对此毫不避忌。他起初每每避让,旁敲侧击地提醒,到最后无奈妥协,现在面对他自然而然的靠近已经十分习以为常。

“给我的?”

“嗯,作为你教我这么久的谢礼。”

史艳文忍不住老脸一红,毕竟自己那点斤两实在不好意思自称人师,他白了眼揶揄地看着他的任飘渺,拆开礼盒,盯着安静躺在礼盒中央同样绑了粉蓝色蝴蝶结的口琴一时无语。

他不知道应该吐槽任飘渺出乎意料的少女心还是这份礼物本身,给一个终日跟乐器打交道家中乐器无数却琴技一般的人送口琴,真是别出心裁。

“嗯,谢谢,可是……”史艳文自然不会实话实说,“可我不太会用口琴啊。”

“那我教你?”

“咦?”

任飘渺笑着眨眨眼,拿过口琴气定神闲地递到嘴边,在史艳文好奇又暗暗期待的眼神中吹出一串......刺耳的音符。

受惊的鸽群嘎嘎叫了起来,围在脚边的那几只嫌弃走开,扑腾着翅膀就飞走了。史艳文忍不住大笑,任飘渺摇头自嘲,随即将口琴送到史艳文手上,“看来还是得史老师示范一下了。”

史艳文极其自然接过口琴送到嘴边,直到熟悉的旋律吹到一小半才清醒过来,意识到口琴上面还残留着任飘渺的痕迹。他一时顿住,神情古怪地垂下头,不敢与任飘渺炽热的目光相接。一时间静谧无声,空气诡异地凝固起来。

忽然,任飘渺朝他这边倾来,他的左手搂住了史艳文的腰,右手拉高了他的围巾遮住两人的脸。史艳文浑身僵硬地看着任飘渺越贴越近,干燥温暖的唇印上他的,一触即分。

任飘渺低笑道,“闭眼。”旋即又是一个吻,绵长又温柔,辗转反侧,极富耐心。

这一切都被拉高的围巾掩盖住,无声无息,连鸽群都没有惊动,行人也没有察觉。唱诗班高唱着赞美诗,歌声从教堂内飞出,是这个世界在此刻除了心跳声外唯一的声音。

任飘渺在他唇间喃喃,“你没推开。”他笑,语气中有一股稳操胜券的自信,“你动心了。”

史艳文双手抵在任飘渺胸前,掌下是这个始终无法彻底看透的男人此刻剧烈跳动的心脏。连罗碧和千雪都看得出他们之间关系不寻常,史艳文又怎么可能没有察觉到?可他选择小心翼翼维持两人友情,不敢捅破这层窗户纸更进一步,就是因为他本能地认为任飘渺并不像表面那么人畜无害。

但是心跳是不会骗人的,史艳文脑中有惊涛拍岸,是茅塞顿开,到风平浪静时不过短短数秒,于是他终究没有推开任飘渺。

我动心了,你也一样,不是吗?史艳文握紧任飘渺的手,内心是这样笃定着的。

可是任飘渺却在冬天还没结束时就不告而别。

那一年的冬天没有下雪。

史艳文一厢情愿的感情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从史罗碧那儿得知消息的时候任飘渺人已经在美丽的佛罗伦萨落户,任飘渺从替他接风的派对中脱身接通史艳文的电话,俏皮话夹带着舞伴身上的香风吹到大洋彼岸。没有解释,没有致歉,语气跟交往前表白后毫无二致,史艳文忍无可忍,终于挂断了电话。

那时候的史艳文身心都还很年轻,跟现在过分稳重相比年少气盛得多,他会冲动打电话询问解释,也会一怒之下决定断绝往来。崭新的口琴从此被尘封在柜底,他将柜子钥匙抛到柜顶,昂着头红了眼圈。

“任飘渺,”他在空荡荡冷冰冰的房子里轻声喃喃,“你这个混蛋。”

之后他一个人生活了很多年,毕业,工作,空闲时帮父母照看店铺。他自觉一切正常,直到今天重遇任飘渺,他才忽然察觉时间流动得太快。城市改建日新月异,周围人来人往,同龄的人纷纷结婚生子,距离罗碧离婚已经过去三年,无心也快六岁了,而史艳文的一部分却被岁月抛弃,遗留在学生时代最后的那个冬天。

回忆至此告一段落。周围响起掌声,任飘渺一曲罢了跳下舞台,身材火辣的女孩随即缠了上去,他动作灵巧躲开,指着史艳文的方向笑着说了什么,女孩看到史艳文时一脸错愕,随即遗憾地耸耸肩离开了。史艳文斜倚吧台撑着额头看任飘渺一步步走近,不动声色轻抿了一口酒。

“你和她说了什么?”

“她夸我唱得真好,我告诉她因为这首歌是送给心爱的人的,自然要唱得很好。”

任飘渺在史艳文身旁坐下,微微眯起双眼似笑非笑,又是一句叫人心动却又听不出真假的甜言蜜语。

史艳文觉得酒气有点上头了,酒精让他兴奋又冲动,他不能也不想再跟他纠缠下去了,今天他必须给自己那因为逃避而遗失在过去的一部分人生作一个交代。

“你当年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就离开?为什么……不解释?”

他放下酒杯,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任飘渺,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任飘渺顿了顿,眼神中遗憾一闪而过,“当时我家的事业基本上都转移到意大利,只等交接完毕就可以移民,这确实是认识你之前就计划好的。”他摇晃着酒杯,目光从杯中晃动的冰块转移到史艳文脸上,坦然道,“至于与你相交,则是一个美好的意外,一个只能在我还未出国时才能发生的‘意外’,既然如此,告不告别解不解释又有什么区别呢?”

“和你相处的时候我很愉快,你看,我喜欢你,你也是喜欢我的,又何必较真呢,艳文。”

如果史艳文是个稍微冲动一点的人,这时候已经将手中的威士忌泼到任飘渺头上了,再粗暴一点,或许会在他这张欠揍的脸上再赏几拳头,可他毕竟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少年。

史艳文避开任飘渺探究的眼神,对这个玩弄他感情还理所当然的恶徒一时间无话可说,早就想明白并且接受了的事实经由本人说出口还是有一定杀伤力,他努力平复翻涌的心绪,叹息一般道,“刚才我就不该阻止罗碧。”

任飘渺轻笑,将被史罗碧打伤的侧脸往史艳文身前凑了凑,“你现在动手也可以,我不会还手。”

“算了。”

他拿起公文包站起来,“不打扰你了,您继续玩,我要离开了。”

“毕竟我们毫无关系。”

 

千雪在酒吧门口徘徊不去,毕竟这次是他不小心泄露了任飘渺在这里的消息才惹出来这些麻烦事,到底于心有愧。看到史艳文推开门走出来连忙紧张兮兮地迎上前,“没出事吧?怎么这么久?”

“没事,这次真的麻烦你了。”

“嗨,说什么呐!”千雪摆摆手,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八卦,“你们到底怎么了?温仔那家伙明天就要回意大利了,你们之间的误会解释清楚了吧?”

史艳文想到刚刚离开时任飘渺在他身后说的话,“这段时间我都在酒吧,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我玩。”

这个满嘴谎言游戏人间的骗子。

他忍不住叹气,深感喝掉的那杯威士忌威力强大,一向冷静淡然的他竟然开始多愁善感头昏目眩,他扶着额头苦笑道,“抱歉,我好像喝多了。”

“你别开车了,我送你回去,我去开车过来,你在这等一下。”千雪看他表情就知道不妙,他不敢再问,连忙去车库取车。

酒吧旁边就是教堂――那个史艳文决定交付感情的地方,此时正在举办一场婚礼。人们鱼贯而出,水池边的鸽群惊飞而起,身着礼服的新人男女在众人的祝福声中缓缓步出教堂,脸上均是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唱诗班真挚的歌声回荡在教堂上空。

爱情是一首美好的歌,但它不容易谱写成功。毕竟真心相爱才值得被上帝祝福。

史艳文裹紧了围巾,站在冷风中微笑看着这一切,默默为他们送上祝福。他想起多年来一直尘封柜底的那只口琴,此刻终于确认,他已经没必要再保留它了。

 

——完  

①歌名《Unintended》,出自英国摇滚乐队Muse的第一张专辑《Showbiz》

*温史本子《舟中且作远来客》中的参本文,很荣幸能够参本!被工作榨干已经很久很久没上lof了才知道本子早发货了……温史好啊,希望大家不要被我的垃圾文笔吓到,走过路过吃一口温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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