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茸茶】投机者孤注一掷（二）
1.
阿帕基关上房门，好似在身后竖起了一道屏障。
“未经允许擅闯他人居所是要判刑的，小鬼，你想坐牢吗？”
他就像没有听到方才那句突兀又意味深长的话一样，居高临下俯视楼梯前的金发少年。不速之客迅速收拾好脸上神情，好像察觉不到正以倨傲眼神审视自己的高挑男人无意中释放的危险气场，他急急走上楼梯，又在阿帕基从喉咙闷出的低沉音节下不得不停下脚步。
“先生，我无意冒犯，”少年翠绿色的眼珠清澈坦荡，此刻带着直白的恳求深深注视着年长者，“我受命而来，非得找到我家小姐不可。”
这小子不简单，阿帕基本来就高度紧绷的心神因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而绷到满弦。他为什么知道这里？伙伴失踪是不是跟他有关？阿帕基慢慢走下楼梯，捏紧了拳头一触即发，离他仅仅几步之遥的少年仰头直视他，仍是满脸纯真的恳切。
“你家小姐？”
“是呀，我们奉主人的命接回暂时寄宿在此的小姐，先生是此地主人？请问我家小姐现在可在？”
我们？
阿帕基的目光不动声色越过乔鲁诺，迅速打量了一圈窗外光景，微风拂动葡萄藤，树荫后幽深一片，确实适合藏着什么。
他在乔鲁诺身前猛地顿住脚步，阿帕基本来就比乔鲁诺高出不少，此时他还比乔鲁诺踩高一级楼梯，隔着14英寸，阿帕基俯下身戳着少年胸口粗声道，“如你所见，这里没有什么小姐少爷的，你最好立马给我滚出去，滚出我的房子，要不然我就将你这满口胡言乱语的小子扔进法院！”
说罢指尖用力，将乔鲁诺推了个踉跄，乔鲁诺受惊似的抖了抖，迅速退下楼梯，他似乎怕极了凶相毕露的阿帕基，胡乱扫视了一圈不大的小屋，低垂着头颅就要仓皇离开。
“慢着！”低沉的男声如附骨之蛆，乔鲁诺僵在原地，“你怎么会找到我这儿来？”
乔鲁诺犹豫再三，终于小声道，“我们在路上遇到两个打算绑架我家小姐的劫匪，是他们告诉我们这处地点的。先生，您、您确实没有在附近看到一个陌生姑娘吗？”
“没有，你可以滚了！”
直到乔鲁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范围内阿帕基才稍稍吐出半口气，松开了满是热汗的拳头。
这小子可真能演，阿帕基半点不信他的胡言乱语，偏偏又不能不猜疑，也就是这点猜疑让他决定放这小子一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今失踪的伙伴去处才是头一等大事，一分一秒都不能耽搁。
他迅速关上所有门窗，不敢再放出忧郁蓝调，只凭着一扫而过的片段记忆直直走到角落的黄竹制的矮几处仔细翻看，果不其然看到立水缝隙那里有一道细细的拉链，他连忙蹲下来仔细查探，片刻后紧抿嘴唇直起身来，砸烂了矮几扔进壁炉，点着火将它们烧成灰烬。
阿帕基拢起黑色风衣，最后环视一圈被他们鸠占鹊巢数日的小屋，就头也不回出门了。
2.
乔鲁诺疾走了将近一里路才停下脚步，他选了棵有树荫遮蔽的大树，将整个身体倚靠在粗壮的树干上，长长出了一口气，表情放空了足足十秒，才自然自语道，“好像演得太过夸张了，需要改进啊乔巴纳先生。”
那个人警惕得要命，要糊弄他可不容易，那可不是个善茬儿。乔鲁诺边整理刘海边想，还有他听到的那把女声，他很确定当时房子里只有他和那个男人，那这道声音又从何而来？他们是转移了还是遭遇到了袭击？疑问充斥了他的脑袋，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男人不是劫匪，而是护卫公主的那方。
乔鲁诺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摊开手掌，手中躺着一条纤长柔软的银色发丝――这是他趁阿帕基不注意凭借过人的专业技术“借”来的一根头发，他轻声叫出黄金体验，金色的替身触摸之处银发化作了一只银色的小鸟。
小鸟轻轻啄了一下乔鲁诺手心，盘旋一圈飞到他身前带路。
太阳已经逐渐偏西，乔鲁诺跟着银色鸟儿一路南奔，路过了葡萄园，穿过细细的渠流，来到一片广阔的田野上。微凉的风拂动麦群，麦浪翻涌青翠欲滴。乔鲁诺猛地顿住，却不是因为眼前风景宜人，他盯住趴伏在田埂上一动不动的黑衣人瞳孔收缩，鸟儿已经先一步飞到那人银色的脑袋上，用喙部轻轻啄吻着他的发丝。
乔鲁诺没有时间考虑更多，他飞快跑到阿帕基身前，蹲下身查探他的情况。还有呼吸，他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接着又觉得头痛起来。
他将阿帕基翻了个身，脑袋朝天挨着他大腿边，男人在昏睡中不安地拧紧了眉头，脸上一片红潮。乔鲁诺撑着下巴低声抱怨，“这回被你扯进麻烦了，你打算怎么补偿我呢先生？”
就在刚刚，他试探完阿帕基呼吸抬起头的那一瞬间，他看见不远处黑影一闪而过，接着又消失在麦浪深处。
正在思考下一步行动，阿帕基闷哼一声，幽幽醒转过来。准确来说并没有【清醒】，乔鲁诺警惕地审视试图坐起来的阿帕基，他的脸甚至比昏迷时更加的红，双眼半睁半闭，露出两抹迷惑的淡紫，表情如坠梦境，毫无清醒时的冷酷凶狠。
“你感觉还好吗？先生？”
“……不太妙……”男人发出呓语的声音，“我的脑袋乱成一团，该死，我没有喝酒。”
“是的，当然，你没有醉酒，你被袭击了，你还记得是什么人袭击了你吗？”
“袭击？没有，没有人。”
他说着又要爬起来，然而他手脚发软怎么也支撑不起自己的身体，他不安地收紧手指，脸上表情称得上惶然无措。乔鲁诺支着他的手臂，将他扶坐起来。
阿帕基感激地冲他笑了笑，“谢谢你，我该离开了。”
乔鲁诺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反应，他一方面要警惕暗处藏身的敌人，一方面被眼前人诡异的反应吓得不轻。
“你受伤了，现在不能离开。”
阿帕基面露忧伤，“我要走，我得去找我的同伴们，他们不见了。”
乔鲁诺听到关键词，精神一震，他按住试图站起来的阿帕基的肩膀，凑到他身前低声问，“你知道他们在哪儿？告诉我可以吗？”
“……不行。”
他又凑近几分，鼻子几乎对上鼻子，真挚诚恳的双眼直视阿帕基瞳孔深处，“请告诉我，先生，我们有共同的目标。”
“我不能说。”
乔鲁诺再三再四问了，阿帕基仍然翻来覆去说着不行他不能说，到后来他迟钝的神情都染上了警惕，生气地扭过头不理他了。乔鲁诺挫败地放下双手。只能岔开话题。
“你还记得我吗？”
阿帕基听到提问眯起双眼上下打量乔鲁诺，突然露出嫌弃的神情，“烦人的小鬼。”
乔鲁诺哑然失笑，这倒是挺诚实。等等，诚实？乔鲁诺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你的名字是？”
“……雷欧.阿帕基。”
“年龄？”
“20岁。”
“平时喜欢做什么？”
“听歌，这星期还有一场音乐剧，该死的任务。”
他总算知道敌人的能力了，使人变得诚实的能力，倒是刑讯逼供的一把好手。只是阿帕基是如何中招的？除了面布红潮，他丝毫没有一点受伤的痕迹。乔鲁诺拨弄着刘海，他们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敌人应该按捺不住要出手了。
“阿帕基先生，你确定没有注意到是什么东西袭击你了吗？”
这次他问的是【什么东西】，阿帕基皱起眉头思考一会，突然拉开衣领露出赤裸的胸膛。乔鲁诺屏住呼吸，只见男人结实白皙的左侧胸膛处，靠近心脏的地方，赫然有一个红色小点。
是虫子，难怪阿帕基会不知不觉着了道。
然而这里是田野，多得是虫子，怎样才能找出敌人的替身？幸好这片土地足够干燥，地上只零星爬过几只蚂蚁地蛛，有了防避就不容易受到攻击。
乔鲁诺心随意转，一直在旁边待命的银色鸟儿扑将过来，三两下将所有爬虫消灭干净，接着离弦箭似的窜上不远处的麦群，就要一口叼住麦芽上的虫儿时，突然化回发丝，随风飘扬。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得不及眨眼，那怪异的虫子就到了乔鲁诺胸前，乔鲁诺深吸一口气，如果他只是个普通人，如果他不是要有防范，他如今也像阿帕基那样任人摆布了。
黄金体验捏住尤自挣扎不停的虫子递到乔鲁诺眼前，阿帕基也好奇地凑头过来看，那似乎是一只马蜂，然而个头比马蜂小得多，通体漆黑，张牙舞爪着，怪异得很。
黄金体验手指用力重重一捏，虫子蹬了蹬腿，不远处麦浪突然一阵翻涌，惊飞了不少鸟儿。乔鲁诺勾勾嘴唇，他看了一眼乖巧坐在他身边的阿帕基，决定过一会再解决那个卑鄙小人。
3.
阿帕基面无表情走在前头，乔鲁诺揉着手臂快步跟在他的身后。
阿帕基很烦躁，这不单单是因为他莫名其妙昏了过去，又莫名其妙清醒过来，此刻还多了个莫名其妙黏来的甩也甩不掉的跟屁虫――这一系列来不及反应的事情。他睡醒发现自己枕着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小子的肩膀，而自己胸前衣襟大开，对这段时间全无记忆，这就足够令他面色铁青了。那小鬼见他醒了笑得阳光灿烂。
“先生你好，我是乔鲁诺.乔巴纳。”
说着他指了指前头空地，那个口吐鲜血瘫软在地不知生死的男人。
“我刚好路过这里，看到那人想要加害于你，先生你现在感觉如何？”
……不太妙！
“先生……”
“阿帕基。”男人烦躁地停下脚步，翘起双手看着亦步亦催跟来的少年，“我的名字。”
看来他是真的对之前那段全无记忆。乔鲁诺顺从地点点头，“阿帕基先生，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现在，你给我从哪儿来滚哪儿去，不要再跟着我！”
“为什么？”乔鲁诺很受伤，“我们明明目标一致。”
阿帕基冷笑道，“你觉得我会信你，我看起来如此不通人情世故？”
“你应该相信我的。”
“说服我，比如你的同伴们呢？”
“没有同伴，那是我的缓兵之策，”乔鲁诺羞愧道，“只有我一个，我为之前怀疑你是匪徒而感到抱歉，现在我确定你是正义的一方，而你似乎遇到了困难，我们理应合作。”
阿帕基依旧冷笑着不为所动，乔鲁诺探手入怀取出一封信笺，郑重递到阿帕基面前。阿帕基看到熟悉的花体字面色也凝固住了，他接过信笺仔细看，发现与自己那封毫无二致，他抿唇将信抛回乔鲁诺手中，一言不发。
姑且当那封信是真的，为什么国王会叫两拔不同的人来保护公主？而且其中一方只是个十多岁的小鬼头？就算是不信任他们也不至于派一个小鬼来接管任务，他到底有多不简单啊？
“你想我信任你，”阿帕基不动声色，“那你该展示你的诚意，毕竟我对你的能力一无所知。”
“这样就可以？”
“就可以。”
“好。”
乔鲁诺义无反顾向前走了几步，抬头直视咫尺之遥的阿帕基，阿帕基有着高耸的眉骨和棱角分明的五官，精致又冷酷得像漂亮的大理石，丝毫不受乔鲁诺真挚的眼神影响。乔鲁诺摊开手掌，那封艳红信笺就在两人的眼神注视下抽长变幻，瞬间变成一朵艳红的玫瑰。
阿帕基不可自抑地睁大眼睛，乔鲁诺微笑道，“赋予物体生命与化形，这就是我的能力。”
再没有任何理由拒绝，阿帕基只得悻悻扔下一句随便你，但是别指望我和你合作，就率先离开。
乔鲁诺看着阿帕基急躁的背影小小勾起嘴唇以示胜利，亦步亦趋跟了上去，他突然想到刚刚其实不该变作红玫瑰，紫罗兰才更加合衬。
然后阿帕基再次停住了脚步。
乔鲁诺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被阿帕基后背砸扁的刘海，跟着阿帕基锐利的目光望去。他们已经离开郊区，来到了城镇，不远处拦路横着一面土墙，土墙上张贴着各种各样通告和法令，其中一张明显新鲜出炉。
【杀害两人嫌犯在逃！】文字下面还有配图，两个受害者一名姿态扭曲口吐鲜血倒在田埂上，另一名长发男人则在行凶者身边，行凶者的刘海额外栩栩如生，那三个卷儿简直跃然纸上。乔鲁诺下意识捂住刘海，他呆了一会儿，才对身边人小声道，“阿帕基先生，看来我们被通缉了。”
“把们字去掉。”阿帕基从牙缝里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往外挤，“只有你一个人，乔鲁诺.乔巴纳！”
――tbc
*还有人记得这篇吗？我自己都差不多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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